第十三章 隐居者的巨大贡献
从1936年起,到1952年宾克66岁去世为止,在这段时间里,他全身心投入在《圣经研究》上,其他地方几乎无可留墨之处。
1936年3月下旬,宾克夫妇去了英国南海岸的霍夫(Hove),他们看到了刊登在《福音标准》杂志上的租赁信息,预订了一周住宿,房间位于考波尼路(Colbourne Road)31号二楼。他们住了一周后,觉得非常适合他们,就决定在这里定居。在从格拉斯哥搬到这个毗邻布莱顿(Brighton)的海滨度假胜地之前,宾克就在信里告诉过洛威尔·格林他们的愿望:“我们想远离城市的喧嚣尘埃,靠近大海,我和薇拉都喜欢海。”现在他们的愿望实现了。薇拉写给伊芙琳说:“我们能住在这个地方真是太好了,就算找好几天,也未必能找到更安静舒适的地方。”1936年末,宾克在《圣经研究》年度致辞中告诉读者说:“我们现在的居住环境是近年来最舒适的……在这一年中,我们夫妇身体都很好。因父母去世,通过继承部分遗产,我们得到不少收入,都用在了《圣经研究》上。”
宾克在美国的最后几年里,父母相继离世。母亲于1930年春离世,享年80多岁。父亲于1933年8月14日在瑟比顿(Surbiton)离世。父亲去世时,宾克给朋友写道:“不到一个月前,我们接到消息,得知慈父归回天家。他已过85岁高龄,去世前身体所有机能正常。他只经历了一两天病痛(因发高烧器官衰竭),在睡梦中安静离世。”
尽管宾克继承了父亲部分财产,缓解了他和薇拉后半生的生计之忧,他们仍继续过着极为简朴的生活。从美国回来后直到去世,他们租的房子从未超过两室!有3年半的时间,所有《圣经研究》工作都在他们位于考波尼路的那间大起居室里完成。冬天,他们用燃气取暖,若天气寒冷,就加一个油炉。薇拉很少提及她为《圣经研究》做的工作,但有时会在信里说,她担心丈夫过度劳累:
没人意识到,为了避免杂志出错,误导读者,宾克花了大量精力撰写这些文章,并且反复检查。除此之外还有校对,这也需要一个人来做,最后还有邮寄,这也很重要。所以你看,宾克先生一个人其实干了三个人的工作。所以,我尽可能帮他做记录、打字,还有写投递信封1。
除了在家从事文字事工,他们很少外出事工。如上文所说,不管是伦敦还是别的地方,都没人邀请他前去讲道。有时,他们会在海边散步,要是夏季天气好人多,他们就去别的地方。有时在散步途中,他会停下来,跟邻居的小孩说说话。1936年他们刚到霍夫时,偶尔会去离他们最近的加尔文主义教会。这个教会在布莱顿,叫迦累得(Galeed)严格浸信会,传道人是年事已高的波帕姆(J. K. Popham)牧师,宾克夫妇的两位女房东是这个教会的成员。但这间教会持守“福音标准”信条,正是这些信条,导致宾克当年离开了悉尼贝尔沃教堂,所以宾克不可能加入这个教会。在参加教会崇拜时,他也觉得不是很自如。2在某些方面,波帕姆牧师的讲道对宾克有吸引力,但其中有种宿命论的味道,这让他很失望。在一封纯粹探讨属灵之事的信里,薇拉对伊芙琳说:“有时,我希望我们能离得近点,可以当面谈论这些宝贵的属灵之事,而不是局限于信件。在这里,我们找不到一个可以敞开心扉谈论属灵之事的人,虽然我相信,这是为了我们的益处。”3
宾克把守主日看做是一件极大的特权。在周日,他会抽出时间回复信仰相关的信件。辛克莱·傅格森(Sinclair Ferguson)写道:“这让人想到一幅奇妙的画面。在周日,霍夫当地教堂的塔楼里传来阵阵钟声,某个房子的女主人们正准备参加周日崇拜。这个房子里有位租客,他在应用圣经方面的能力非同寻常,全世界拥有众多读者。此时,他正安静地坐在书桌前,给其中一两位读者写信,阐明基督的奥秘。”4
无论遭遇何等境遇,薇拉都毫不怀疑,这是出于上帝的带领。她写给伊芙琳说:“对一位受到呼召,且有讲道能力的人来说,不能从事讲道是一种煎熬。但我们能看到,这是最好的安排。到目前为止,宾克需要更多时间写作。”5 但她也意识到,她丈夫工作起来几乎不停歇,这种做法并不明智。这导致宾克晚上失眠,一天工作结束后无法放松。
他们在世界各地居住时,薇拉养成了帮小孩和朋友集邮的习惯。现在,她听说了一个关于已故英王乔治五世的故事:在非常疲倦时,这位国王会想看看他收集的邮票,这让她产生了一个想法。她告诉伊芙琳:“因此,我建议宾克也开始集邮。他刚开始拒绝,但在我的努力下,最终同意了。当他过度劳累,长时间脑力劳动头疼时,会在睡觉前欣赏一小时邮票。看看邮票上的颜色,以及每枚邮票上的日期和内容,这对他相当有帮助。他集邮时间不长,邮票不多,但即便这样,也不用再服药了。看到这个效果,我确定这对他有好处。”从这之后,格林夫妇也会寄来一些邮票,支持宾克这个新爱好!
在1938和1939年,全世界都在谈论希特勒与墨索里尼,慕尼黑与捷克斯洛伐克的陷落,而宾克关注的却是“基督的国”、“温柔的心”和“上帝的拣选”这类主题。他并非无视政治,给洛威尔·格林的信表明,他了解最新时事。但他认为,传道人的职责是提供“圣经之乳”,而非“时事之水”。最让他痛心的是,那些预言贩子以历史为材,炮制自己的新想法:“如今,年轻归信者不操练如何讨上帝的喜悦,却关注哈米吉多顿(Armageddon)大战何时爆发……不为复兴圣洁恒切祷告,却热衷于‘罗马帝国的复兴’。”
二战开始后,在论到“这些事你要殷勤去作,并要在此专心”(提前4:15)这节经文时,宾克说道:
本刊既不评论当今时事,亦不提及战争近况,更不枉费精力,从圣经预言角度,分析当今英国国内之紧张局势,一些(我们相信很少一部分!)读者或对此失望。我们之所以不行这些事,是想避免一战中此举之人的前辙,是因我们认为这非我们分内之事,对人并无属灵之益处,更因经上说“这些事你要殷勤去作”(指属灵之事),这节经文明令阻止我们行文初所说之事。6
战争还是很快波及到了宾克。在1939年,还只有一些“虚假”的警报和不必要的反毒气袭击准备。到了1940年夏,空袭就真的来临了。霍夫正对着德军占领的法国海岸线,位于许多敌机的直航线上。起先,作为安静的海滨度假区,这里已接收了好几千名从大城市遣散来的儿童,但随着法国北部完全沦陷,英国南海岸显然会成为敌军入侵的前线,英国政府迅速转移了这些儿童。到1940年8月,许多当地居民也逃离霍夫,去了更安全的地方。在这个月写给洛威尔的信里,宾克说道:
这里的防空警报是一段响亮的汽笛声,持续两分钟。此时,所有人都会逃离街道,隐蔽起来。要么进入公共掩体(在地下)或私人掩体(自家花园里用泥土覆盖的钢架),要么待在家里。我们没有私人掩体,住在一个两层现代小楼里,砖混结构,不是很结实,我们住二楼。除了上帝的保护,我们和炸弹只隔着一层薄屋顶。7
七月初,他们旁边的房子遭到空中机枪扫射,夜间空袭的危险迫在眉睫,宾克夫妇晚上睡觉都穿着衣服。夜间要是有警报,他们就和房东太太们一起睡在冷飕飕的一楼客厅,薇拉睡小行军床,宾克用草垫打地铺。7月2日晚,机枪子弹离他们大概只有一米远,射进了街对面房子烟囱里。格林夫妇在佐治亚州亚特兰大的家里写信,催促宾克夫妇去美国,住他们家。宾克夫妇非常感激他们的邀请,但还是拒绝了。宾克回复道:“在当前,我觉得无论如何,我们也应当留在这里。首先,这是为上帝做见证,祂能在大患难中保守我们(诗91:1-11)。其次,显然是上帝把我们带到当前这个地方……最后,就算我们愿意,美国政府也不会允许我们入境。我在英国出生,在这里受的教育,在美国时从未申请过归化入籍,尽管薇拉是肯塔基人,但在嫁给我这个外国人时,就失去了美国国籍。多谢你们的代祷,请不必过于担心,我们在上帝的手中。我能感恩地说,我们‘安息在主里面’,知道‘若非出于上帝的慈爱,一根树枝都不会落到我们头上’。”
9月15日,宾克再次给格林夫妇写信时,情况更严重了。从9月4日起,霍夫经历了28次空袭,他们房子附近也落过炸弹。在一次空袭中,有50人左右丧命。他们住的房子并不坚固,抵抗不住任何炸弹或燃烧弹的冲击。接下来的一周,一位住在苏格兰西北部的朋友再次要他们离开霍夫。他们相信,上帝的时间到了,是时候离开这个生活了四年半的美好之地。
因打包匆忙,他们费了一番周折,包括精简宾克的藏书(因战争旷日持久,他们把一些书寄给格林夫妇妥善保管),最终于1940年9月24日离开霍夫,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旅行。先乘火车到伦敦,但最终目的地比伦敦远得多。1940年10月14日,在苏格兰外赫布里底群岛(Outer Hebrides)北尤伊斯特(North Uist)岛洛赫马迪港(Lochmaddy)华莱士·尼科尔森(Wallace B. Nicolson)的牧师住宅里,薇拉给伊芙琳写信描述他们的经历,这时他们还没到最终目的地。薇拉这封信的部分内容如下:
我们殚精竭虑,历经千辛万苦。昨天,我卧床休息了一天,现在回想起来,我非常感恩有这段经历。在其中,我学到了宝贵的功课。当我意识到,我们在祂手中时,就会经历到祂保守的大能。祂能使我们内心平静,等候祂。躺在一楼客厅的睡垫上,我们不止一次感谢天父,祂赐给我们这些有爱心的朋友。我们知道,你们和许多其他朋友都一直在祷告中支持我们。我们一直保持冷静,等候上帝,而周围的人紧张地跑前跑后,反差巨大。我和宾克经常说,要不是有上帝的子民为我们祷告,我们就会跟他们一样。
在1940年的年度致辞中,宾克报告了他们的这次长途旅行:
在旅途中,我们穿过伦敦,等火车时,一颗炸弹落在车站,我们毫发无损。我们长途跋涉五百多英里,平安到达格拉斯哥。在那里,我们休息了一周,跟几位好友相聚。他们尽力招待我们,不管在身体还是灵性上,我们都得到了充分休息。然后是170英里的火车和12小时的海上航行,都很顺利。接着在另一个朋友家住了几天,与他们夫妇有很好的团契。最后,经过一段短暂海上旅行后,安全抵达目的地。现在,我们在一个岛上,远离战争。在这里,我们可以安静学习,忙《圣经研究》的事。更为美好的是,在这里,我们又一次能跟一些敬虔的基督徒一起团契。
他们的新家位于斯托诺韦港(Stornoway),这个小镇位于大不列颠群岛(British Isles)西北角的路易斯(Lewis)岛上。这里相对与世隔绝,当地人说盖尔语(Gaelic),还保持着基督教文化与生活方式。他们住在路易斯大街27号二楼,跟麦基弗(MacIver)夫妇住在一起,麦基弗夫妇也是路易斯大街29号的房东。从那时起,到12年后宾克去世之前,他们只搬过一次家,就是搬到了路易斯大街29号!

图 12 斯托诺韦(Stornoway)港鸟瞰图。
承蒙《苏格兰人报》(The Scotsman)提供。
1940年11月4日,宾克写信给科尔曼一家,提到他们从北尤伊斯特到斯托诺韦的这段最后旅途,坐船走了4个小时:
海浪很大,我严重晕船,非常虚弱,在之后的一两天里像个泄了气的轮胎,但薇拉一点儿事没有。我瘦了一英石(译注:约6.35公斤),现在重9.6英石(译注:约61公斤),是我成年后最瘦的,正好跟薇拉体重一样。她一点儿也没瘦,跟离开悉尼时比,还胖了10磅。我们到斯托诺韦已快两周,现在已完全休息过来,一切都很平静。房东太太非常敬虔,薇拉跟她相处的很好。8
对宾克来说,斯托诺韦的情况是全新的。在文化层面,这里虽受基督教影响,但与宾克之前所知的任何地方都不同。当地有两个加尔文主义教会,一个是自由长老会(Free Presbyterian),另一个是自由教会(Free Church)。但出人意料的是,他并未在任何一个教会愉快安顿下来。周日早上聚会时,两个教会都不用英语,主要说盖尔语。他告诉布莱克本:“这里大多数人不会说英语。那些会说英语的人认为,与盖尔语相比,英语是一种野蛮的语言。”周日下午聚会用的倒是英语,在前三个月,宾克夫妇参加了下午聚会。这些教会不习惯陌生人,没有欢迎新人的准备。更糟糕的是,宾克认为聚会的气氛冷冰冰的。在高地文化(Highland culture)里,即使会众深受感动,看起来似乎也毫不为所动。宾克所经历的,多大程度是因这种文化,我们不得而知。一百多年前,司布真也曾写过,高地教会聚会给人的第一印象“不令人鼓舞”。9
我们不知此时自由长老教会的牧师是谁,但自由教会的牧师是肯尼斯·麦克雷(Rev.Kenneth MacRae)。宾克去自由教会时,或许他没讲道。要是麦克雷在,宾克应该不会对讲道如此失望,也不会后来写信给他,问能否见面一聊。由于在宾克提议的时间,麦克雷没空,他们没能见面。多年后,麦克雷告诉笔者,他非常后悔,没在会众中发现宾克这个人。自由教会的人很多,麦克雷工作量巨大,一周探访五天,每天三个小时。跟路易斯岛大部分人一样,他没读过宾克的任何书10,令人吃惊的是,宾克住的地方离麦克雷的牧师楼只有几百米,但他们从未谋面。正因如此,宾克在1945年2月14日写道:“苏格兰人极其排外,绝大部分人把我当成外国人”。宾克夫妇没再继续参加周日下午的聚会。

图 13 路易斯大街29号,斯托诺韦。
从1944年初到1952年7月15日宾克去世,宾克夫妇居住于此处二楼。在斯托诺韦的第一年,他们住在隔壁27号。
在爱好交际的斯托诺韦人看来,这个新来的人过着完全奇怪的生活。宾克极其遵守时间,当地人却没这方面意识,喜欢长时间聊天。他们不理解这个英国人在做什么,周复一周,偶尔在公共场合露一下面。他们牧师应该要比这位“宾客先生”忙的多,但也没这样。
更严重的是,对那时几乎所有的路易斯岛居民来说,周日去教会极为重要。他们中一些人读到的清教徒著作告诉他们:“若习惯忽视公共蒙恩之道,私人蒙恩之道也会受上帝的诅咒”11几乎可以肯定的是,宾克如果不是只参加正统教会的聚会,而是与其中某个人深交,应该能更好的融入。他熟知人性,知道这点,但已53岁了,无法改变太多,来适应这里教会要求所有成员遵守的一些习俗。这两个教会都只唱诗篇,实行婴儿洗礼。宾克认为这两项都不合圣经,但对此并不排斥。12然而多年来,这两个教会形成了一些氛围,其中一些宾克无法接受。1941年1月24日,他写给朋友约翰·布莱克本(一位美国南方长老会牧师)说:“宗派有它的价值,但宗派主义是一个诅咒。在发现我们不打算加入他们教会后,就几乎没人愿跟我们来往了。哦!作为基督徒,在走窄路时,愿我们的心胸是宽广的!”
早年间,宾克交到过一些朋友,但毫无疑问,在人生这个阶段,宾克没以同样方式交到新朋友。他仍与朋友保持密切联系,但因1920和1930年代的经历,他习惯在一定程度上回避社交。还在霍夫时,他就在《圣经研究》上写道:“我们遗憾不便接待任何来访。若读者来此地,敬请勿登门拜访。但请注意,我们一直乐意与基督徒友人保持书信来往。”13一些人的解读是,这表明宾克不需要与基督徒团契,但这并非宾克本意。出于好意,一些来访者一再敦促宾克“行动起来”,宾克已经听得太多了。他们只是不理解上帝对宾克的带领。另外,因宾克家里没装电话,这些拜访者总是不打招呼就登门,而且一般也不能理解,尽管宾克在家过着安静的生活,却跟其他英国人一样工作繁忙!如宾克在1951年所写:
很少人意识到,编纂这种篇幅和性质的月刊,要投入大量时间精力。因为我们并非想到什么就写什么,每篇文章都要花几个小时。另外,几百位读者至少拥有本刊之前发行各期的一半,其中五十位可能每期都有。在此情形下,若非因圣经博大精深,每年撰写六十篇不同的文章几乎不可能。即便如此,要做到这点,也需殚精竭虑,不断学习,好能从圣经中得到新的亮光。为维持之前所定的杂志水准,我们全年劳作,不分昼夜。我们相信,各位朋友能理解我们的处境,会意识到,我们之所以没回信,是因正在为上千名读者撰写文章。
我们既不想不近人情,也不愿离群索居,但我们“不属自己”。在上帝的恩典下,我们决意投入所有精力,喂养基督的羊群。我们极其看重此等特权与荣誉,唯恐其他事情或影响此事。我们万分感谢上帝,祂使我们远离“口舌之争”,恩赐我们“平安的居所”(赛32:18)。我们如此说,绝无敦促他人效仿之意!他人须坚守个人岗位,在上帝护理之下,无论身处何位,都当恪尽职守。14
尽管如此,我们很难认为,宾克远离社会生活,跟早年被一些教会拒绝毫无关系。他不计过去的伤害,但偶尔会提及这些经历。在1943年6月20日写给洛威尔的信中,他说:
许多人曾喜欢听我讲道,要是我在附近讲道,就算走好几里路,他们也一次不落,且对我感激不尽。但过了几年,他们就变了。今天,就算我在隔壁讲道,他们也不会来听。
* * * * *
搬到路易斯岛后,宾克夫妇远离了战争。虽然很少在《圣经研究》中提及,他们仍关注着这场吞噬了欧洲和世界其他地方的战争。他们为遭受空袭的城市恒切祷告,特别是格拉斯哥。薇拉写给格林夫妇说:“格拉斯哥有上帝许多宝贵的仆人,包括一些最优秀的仆人”。一些年轻士兵开始慢慢给他们写信。战争也影响了杂志发行,能接收杂志的国家减少到15个,有时一些地方还收不到。所有送往美国的1941年三四月期《圣经研究》都沉入了大西洋。宾克写给格林夫妇(他们没收到这两期)说:“要是我们能出1941年合订本,里边会包括整十二期。或许到那时,美国会承担起相应责任,护送大西洋上的物资运输!”如薇拉在下封信中所说,他们相信“战争不会影响上帝的供应”。但这些年来,这本杂志的存亡在考验着他们的信心。1942年,位于巴斯(Bath)的印刷厂被炸,购买纸张也越来越困难。到最后,由于《圣经研究》发行量小,找印刷商也是个问题。1945年,由于通货膨胀,杂志成本比战前翻了一倍。
房东乔治·麦基弗(George MacIver)在镇上经营一个商店,可能由于战争的影响,他把房后一大片地改成耕地,给宾克夫妇也分了一块。一开始,宾克帮麦基弗先生犁地,后来由女士们接管。薇拉告诉伊芙琳:“我和麦基弗太太种了一大片菜地,长得不错。我和宾克在家待的太久,很喜欢每天出来两三次,在外边除草种地。这让我们能呼吸新鲜空气,从高度精神集中和写作中解脱出来。”
1945年二战结束时,宾克夫妇没打算离开这里。尽管与世隔绝,他们说斯托诺韦是“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”。同年2月14日,布莱克本写信问他“个人近况”时,宾克回复道:
一切如故。我全部时间都用来学习、写文章和写信,许多是写给年轻基督徒和传道人,给他们提供建议。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之间,我外出“购物”,也做些锻炼,每周六天如此,其他时间没离开过书房……我们没收音机,在与信仰无关的阅读上每天只花10到15分钟,也没有访客。但我们很知足,以上帝为乐,就算能,我们也不想跟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交换住所。上帝很恩待我们,对我们比许多人都好。祂继续带给我们读者,正好够杂志发行,不多也不少。我们不用担心生计,过着像斯巴达人一样的简朴生活,住在这里相对便宜,鱼很多,但没水果。
在布莱克本收到这封信后的几个月里,一位访客不期而至,来到宾克夫妇位于路易斯大街住处的门口。他是哈罗德·布拉德肖(Harold J. Bradshaw),与宾克长期通信,我们在上一章引用过他与宾克之间的信件。他和宾克住在大不列颠群岛的南北两端,要不是在1945年,布拉德肖安排了一次在苏格兰北部的休假,他们绝不可能见面。以下是布拉德肖自己的话:
我想,我应该尽量实现这个伟大心愿,亲眼看看上帝这位非凡的仆人,跟他作一番交谈。从两年前起,我们一直保持通信,其中也有意见不同之处。我觉得,要是我说要来看他,他可能会拒绝。因此,我从因弗内斯(Inverness)坐火车过来,希望有幸至少能见到他,跟他握个手。
晚上,我到了洛哈尔什凯尔(Kyle of Lochalsh),住在附近一家旅店,他们答应明天一大早叫我,给我准备早餐,好让我能赶上去斯凯岛(Isle of Skye)波特里(Portree)的船。上船时,一位先生与我搭话,问我能否照看一下他三个孩子,他们去斯凯岛的亲戚家过假期。到波特里时,我看着他们安全下了船,有个亲戚在等着。而我继续待在船上,前往下一站,哈里斯岛(Isle of Harris)的塔伯特(Tarbert)。到塔伯特时,大雨倾盆,前往斯托诺韦的车晚开了两个小时。接下来的旅程是穿过风景如画的哈里斯岛和路易斯岛,但一路上阴雨绵绵,能见度很低,抵达斯托诺韦后,天才放晴,晚上七点二十左右到的。我毫不费力找到了宾克住的地方,敲门时,还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接待。是宾克夫人开的门,当我表明身份,是远道而来时,她非常惊讶,并告诉我,她真不知道宾克先生是否愿意见我,因为他不喜欢访客!她问我能不能等一下,她上去问宾克先生。我急忙说,如果宾克先生那时无法和我交谈,就算只和他握一下手就走,我也满足了。但宾克夫人很快就回来了,让我上楼,带我进到他们的起居室,也是卧室,里边塞满了家具,到处放着书和纸张。在这间小屋中间,放着一个桌子,旁边坐着我大老远来见的那个人,身穿短袖,灰白的头发向后梳着。
我受到了友好欢迎,坐在他对面,立刻开始了交谈,宾克夫人坐在旁边,主要听我们说。很显然,他很高兴见到我,这让我放松下来。我们避开有争议的话题,特别是他在信里写过的那些。他告诉了我一些他的经历:在美国和澳大利亚的事工,后回到英国,在英国南部没找到事工机会,1940年代初,深受轰炸之苦,以及怎么来到斯托诺韦这么北的地方,好能继续《圣经研究》事工。他告诉我,他每天早上外出锻炼一个半小时,每天会去图书馆看报纸。
关于我的家庭关系,工作情况以及上帝对我奇妙的护理,宾克夫妇都很感兴趣。在我们畅谈了大概两个半小时后,宾克先生突然严肃对我说道:“现在你得离开了!”他们问我,在走之前,愿不愿意喝一杯可可。宾克夫人离开房间,给我们三个人带回来几片果酱面包,每人一杯热饮。我永远不会忘记,宾克先生祈求上帝祝福食物的方式。他双手交叉,低头祷告时,似乎强烈感受到了上帝的荣耀与威严。那时,他祷告的语气,还有那充满极度敬畏的声音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,我后来多次回想起这一场景。然后,我就离开了,赶上了午夜回洛哈尔什凯尔的船。
那天晚上,布拉德肖和宾克一直聊到十点多,他觉得,宾克很喜欢那天晚上的谈话,这点他说对了。在不久后写给科尔曼一家的信中,宾克提到了这次拜访。这封信表明,不止一个人拜访过宾克:
有位到访者从小接受“福音标准”教导,家里几代人都如此。但后来,他不满于这个教导,觉得它没有生命力。在上帝的带领下,他读到《圣经研究》,我也给他写了很多信,这帮助了他。他在七月拜访了我们,是从诺维奇来的,路上很不容易。后来,他写信给我们说:“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拜访你们的那个晚上。”
另一位到访者是一名美国陆军中尉。他用他第一次休假,从德国远道而来,特意来拜访我们,在这里停留了五个小时。我不鼓励这样的来访,因我相信,通过文字一样能帮助他们。要不断学习、默想和写作,就需要安静的环境,不受打扰。但一些苏格兰朋友没看到这点,觉得我们“不合群”。不管怎样,上帝知道我们的心意和初衷。
* * * * *
到1946年,《圣经研究》已发行了25年,宾克自己撰写的文章有将近七千页。他列出了到那时为止刊登过的文章,按系列如下:
约翰福音74篇,出埃及记73篇,希伯来书127篇,登山宝训65篇;大卫生平96篇,以利亚生平36篇,以利沙生平30篇。教义类文章:论救赎(Atonement)24篇,称义10篇,成圣34篇,上帝的拣选24篇,人的无能24篇,圣徒保守26篇,神人和好36篇。论神圣之约50篇,敌基督者22篇,圣徒合一与圣餐25篇,时代论18篇,上帝的律法21篇,安息日19篇,信心18篇,得救确据14篇,从读经中得益10篇。
关于上帝的属性,我们写了24篇文章,基督的荣耀41篇,圣灵的位格和工作65篇。论人心10篇,属灵成长30篇,祷告20篇,众使徒的祷告(截止目前)36篇。15
在结束这章前,我们可以简单了解一下那段时期读者写给宾克的信。从中可以了解到,《圣经研究》对那些定期阅读之人的意义。每年,宾克都习惯在杂志中刊登两页读者来信摘录,标题是“读者反馈”(Welcome Tidings),通常只注明来信者的国籍,有时是所属军队分部。来信者显然来自不同年龄段、职业和宗派,跨度非常大。或因战时职责,或因缺乏纯正讲道,许多来信者显然把《圣经研究》当作获取属灵帮助的主要来源。一位澳大利亚籍军人写道:“军队的工作要求我一个人独处,因此对我来说,你的杂志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小至圣所。”一位加拿大籍士兵说:“从你的文章中,我获取了大量属灵帮助”。另一位加拿大人说:“我们中有些人身处偏远之处,他们很期盼《圣经研究》,因从中得到了属灵的喂养。我们收获的不只有教义,还有责备,这是我们绝对需要的,但据我所知,没有其他信仰刊物提供这些。”
对许多读者来说,《圣经研究》是他们生活的主要部分。在战争初期,宾克担心杂志有可能停刊,表达过这方面的担忧,许多读者表示关切,并为之代祷。1940年,一位北达科他州(North Dakota)读者写道:“得知你考虑过停刊,我深感遗憾,特写此信。要是停刊,我们到哪里接受属灵的牧养呢?从讲道中已不可能,信仰纯正的好释经书也快绝版了。我只能恳求你,为这一小部分人的益处,继续此项事工……”来自澳大利亚、新泽西和苏格兰的读者分别写道:“迄今为止,《圣经研究》已陪伴我十年,为此我感谢上帝”;“我仍旧喜欢这本杂志,要是没有它,不知道会怎样”;“期盼你们夫妇能有时间,继续出版《圣经研究》。这本刊物安慰了许多饥渴的灵魂。”
杂志内容以多种不同方式融入了读者的生活。在整个战时期间,一位威尔士读者的习惯是,早上出门工作前读一个小时,那是在早上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!一些人习惯晚上读。一位军工厂工人写道:“目前,战时工作非常忙,一天要工作十四个半个小时(除了周日),一天结束后,觉得心力交瘁。对我来说,阅读《圣经研究》是一种属灵滋养。”一对美国夫妇写道:“在我们家庭晚崇拜中,除了读经祷告,一定会读一篇《圣经研究》文章,至少会读一部分。我们一直在为你们夫妇祷告。”另一对夫妇写道:“我无法表达,你们这项事工对我们夫妇有多重要。通过阅读《圣经研究》,我觉得我们有合一的团契。我们越来越了解你,也非常尊敬你,不仅把你当作一位大有能力的释经家,也把你当成朋友。我们这里说的“朋友”,包括朋友这个词的所有含义。收到《圣经研究》时,我们感觉好像你也来了,来我们家拜访我们。”关于这种感觉,宾克补充道:“许多读者也有同感。”
人们一致认为,这本杂志的主要吸引力在于刊登的文章质量高,正如以下读者来信摘录所言:“这本刊物促使我更殷勤使用蒙恩之道,更认真寻求那使我平安之事。”“读了你的文章后,我读经更严肃深入了。”“我想写信告诉你,你的文章对属灵真理的分析敏锐,对主耶稣的爱真挚热烈,这两方面都给了我巨大祝福。”“你的文章初读令人振奋,再读依然觉得清新!”“我对《圣经研究》的喜爱仅次于圣经。随着年龄增长,就想读一些头脑知识以外,能打动人心的东西。”“对我来说,我所知的其他所有信仰杂志加到一起,也比不上《圣经研究》。”“所有当归给上帝的荣耀,你都归给了祂。你激励他人研究圣经,‘讲明了圣经的意思’(尼8:8)。”
很清楚,《圣经研究》以不同方式帮助了年轻传道人。很多时候,宾克不仅提供直接的帮助,还指明研究的方向。一位“年轻传道人”写道:“你大量引用清教徒著作,使许多人意识到他们著作的真正价值。”。另一位说:“你的文章不仅对我讲道有帮助,对我个人生活的帮助更大。我很感恩,上帝带领你,讲解圣经实践方面的问题。在读你的文章时,上帝的话在我身上动工,探究我的内心,这在读其他人文章时从未有过。”
或许,最值得引用的是1942年一个新西兰人在信里写的:“虽然在今日,意识到《圣经研究》价值的人不太多,但我确信,在你离世后,里边的文章会帮助到各个国家的人。”
宾克并非每周都收到这类来信。但我们很容易理解,为什么宾克说,这些“自发的见证”让他很感恩,“在面对诸多令人灰心之事时,鼓励我们继续前行”。宾克的文章之所以能结出长期的果子,读者当然也起到了一部分作用。上帝通过这些读者的信心和祷告,支持着宾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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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伊芙琳·格林的信,1939年6月25日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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宾克应该会更认同本杰明·沃伯顿(Benjamin A. Warburton)牧师服侍的布莱顿西街会幕教堂,但沃伯顿牧师从1938年才开始那里的事工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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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9年10月30日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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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段话出自傅格森的《宾克生平简介》一文,是为1978年编纂的《宾克信件集》而写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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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8年2月6日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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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圣经研究》1940年合订本,第285页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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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0年8月18日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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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管在涉及任何战事事宜时,宾克很谨慎,信寄到悉尼时,里面还是有六处被信件审查员剪去了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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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布真《自传》卷二,《大丰收》(The Full Harvest,爱丁堡:真理旌旗出版社,1973年),第253页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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宾克的作品中,麦克雷读的第一本书可能是《上帝的主权》(伦敦:真理旌旗出版社,1961年),当时宾克已去世10年。1963年,在写给我的一封私人信件中,麦克雷写道:“这本书毫不矫揉造作,作者也无任何极端加尔文主义倾向。在教义和实践方面,这本书完全符合圣经,能建造人,开卷有益。关于祷告那章写的尤其好。”本书作者曾负责出版《肯尼斯·麦克雷日记:50年基督教事工记录》(爱丁堡:真理旌旗出版社,1980年)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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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理查德·薛伯斯文集》卷三(爱丁堡:真理旌旗出版社,1981年重印),第511页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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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喜欢唱诗篇,但反对贬低其他赞美诗”《给一位年轻牧师的信》,第28到29页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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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圣经研究》1938年合订本,第383页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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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圣经研究》1951年合订本,第285到286页。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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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圣经研究》1946年合订本,285页。 ^